徐显明是个极懂得权衡利弊的人,人不能救,徐月盈也不能留在老宅,至于李氏——
他深思熟虑一番,拨开李氏牵着他袖口的手:“你二婶近来身体不适,人糊涂了,这阵子就让她留在家里养病,不出门了。”
李氏难以置信:“老爷您要禁我的足?您不能!”
“你干的好事!”她又抓上来,徐显明一把挥开,深吸口气,尽可能平缓着跟徐月盈说,“你说呢?”
徐月盈垂眸。
他越是这种态度,徐月盈就愈发狐疑。
李临德说要找父兄藏得东西,否则早杀了她干净,可李临德跟父兄能有什么牵扯?又要从她身边找什么东西?
归根结底,怕还是落在徐显明身上。
临死前她心下就隐隐觉得,和她父兄有关又跟徐家有牵扯,或许不光是李氏姑侄参与其中,连她的好二叔也并不干净。
眼下徐显明分明是心虚了。
本来是一条船上的蚂蚱,李临德出了事他没有不救的道理,如此决定,无非怕他自身难保。
“侯府失火后二婶把我绑回老宅,那边当差的奴仆送去了哪里,要一个不少的给我还回来。”再抬头时,徐月盈眸中的狠厉和探究消失不见,“更深露重,二叔二婶早些安置吧。”
她带了怀瑾转身就走,刚拐出月洞门,怀瑾低低的叫姑娘:“二夫人行事不端,连二爷都不偏帮她了,怎么不把咱们侯府的掌家权拿回来?省的往后还要看她脸色过日子,处处被她辖制着。”
徐月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主仆两个走出去一射之地,她回头看一眼上房院方向,唇角捺了下:“请神容易送神难,要那么轻易就还回来,他们夫妇也没这许多盘算了。二叔不过是敷衍我,就连禁足二婶,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。
不急,总有机会的。”
这事本就急不得,贸然开口也只会被顶回来,再提就更难,非得寻着契机一举拿回侯府掌家权才能高枕安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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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天刚大亮李氏就来了。
归宁侯府一切如常,徐显明在这事儿上倒没敷衍,李氏送去庄子上的奴仆他连夜派人接回送还给徐月盈,晨起四处忙碌,后厨烧毁的最严重的,又要请外面的匠人来修补。
李氏来时徐月盈才起身,怀瑾一听小丫头回禀,又惊又气,直跺脚啐道:“昨夜才说禁她的足,今晨就堂而皇之登门,简直不要脸!”
谋财害命都干了,还要什么脸面?
徐月盈取了一根白玉桃花簪给怀瑾,等一应收拾妥当起身往外,先吩咐小丫头领了李氏到偏厅去见。
从前李氏伪善,待她亲厚,白日里常到侯府这边看顾,吃穿用度也都在这边。
徐月盈也是真心敬爱她,有什么好的都先奉到她面前。
如今李氏手边的茶盏里只浮着些碎茶沫,她一口没动,看见徐月盈款步进屋,腾的起身快步冲过去,刚在徐月盈面前站定,稍一躬身就把人抱进了怀里,哭喊道:“我是老糊涂了啊,你二叔没说错,这几个月心浮气躁又气又急,错了念想,险些就害了你啊月盈,月盈啊。”
徐月盈好不容易挣脱出来,面无表情往后退,怀瑾和跟着的两个婆子赶紧护上来,把李氏隔开。
她冷眼扫量,知道李氏没安好心,当年闹到那地步,足以证明李氏不会轻易罢手,侯府泼天的富贵简直成了李氏的心魔,让她生出执拗,她不死,李氏不休。
这会儿跑到她面前哭,也不过猫哭耗子是假慈悲。
李氏一哽,见她不言语,心下骂她是鬼心眼多不好对付的祸害,面上哭的更惨痛:“你不知道,从你爹走后,徐氏族中多少穷亲戚全靠我跟你二叔接济,我们要敢不管,他们只说我们霸占了你爹留下的产业和徐家老宅的富贵,不顾亲戚们的死活。
月盈啊,我管着老宅和侯府这边,每日的开销有多大,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,真是都要揭不开锅了呀!”
她又想上前,徐月盈乌黑晶亮的眼眸一动,明白了李氏来意。
她盈盈笑着望去,歪着头问:“二婶是说你谋财害命是被徐家耆老逼的走投无路吗?”
李氏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泪都差点儿僵在脸上:“确实是我犯糊涂,可我也真心疼了你这么多年,待你比待你堂姐还要亲,月盈,你就原谅二婶这一回吧!
你二叔昨夜里回过味儿,气的要杀了我,一时又说要休妻,你要是不肯原谅二婶,这个家真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。”
她肯定不是为了重修旧好而来,徐显明也不会休妻更不可能杀她。
李氏这么多年把她当傻子哄,玩弄于鼓掌之间,骤然间要李氏同她低头认错那是不可能的事儿,尤其是刚在她手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。
徐月盈抿着唇思忖良久,到底浅笑出声:“我知道二婶疼我,可突然发生这么多事,我真的怕了,二婶跟我说这些,我会慢慢想,就是昨夜才把我拉到堂上对质,今天就说原谅不原谅的......”
她面露为难之色:“二婶回去吧,二叔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,等过些天我想开了,到老宅那边去给你和二叔请安。”
李氏听她有松口的迹象,脸上大喜,连声诶着就又要上来亲近。
徐月盈像是真的怕了,很快躲了半步,催道:“二婶快回去吧。”
李氏伸出去的手臂一顿,旋即垂回身侧,唉声叹气的说好,临走前还交代她要多穿衣少贪凉,无非是些好生照顾自己的话,真是个慈爱长辈的做派。
等她走远,屋外长廊下再也听不真切脚步声,怀瑾耷拉着脸叫姑娘。
徐月盈揉揉她肩膀,笑着嘱咐:“她图谋不轨我昨夜全见识到了,没那么容易上当。
这些日子安排人看紧门户,从前爹娘留下的人都是可信的,二婶后来又买了好些,多盯着点,她不甘心,跑来示弱,必定有别的阴谋等着我。
咱们得不动声色,叫她以为这边府里放松了警惕,才能引蛇出洞呀。”